“孤村落日灿霞，轻烟老树寒鸦，

一点飞鸿影下。
青山绿水，白草红叶黄花。”

       好一幅水彩画——青的、绿的、白的，红的，黄的，再加上一点点飞鸿带来的动态，徜徉其中，自有逍遥。
       中国的韵文，尽多此类文字。只要案头一书，顺手拿来翻阅，便能收怡情之效。
       说来惭愧，《每月清谈》文章本应给读者清明、清新、清闲、清净的感觉。但无奈，每每给读者留下过于严肃的印象。我毕竟不是文学中人，文章只是我日常思潮起伏的一鳞半爪，舒“企业管理”之情怀。
       每篇文章发表过后，一天过去，已是明日黄花，泥上偶然留下的指爪，转眼间便被时光波涛洗去，铺在面前，又是空白的一张稿纸，让我再来一次。
       我想若要文字清新，必须心境清明。然而，若要心境回复清明，必须读好书，尤其读中文书，特别是中国文化中的古典文字。
       我最喜欢的古典文字是宋代的作品。北宋中叶，中国出现了很多有名的文学家及政治家，他们的一些作品，其中有很多名句，知道现在还脍炙人口。比如范仲淹写过一首好词：“碧云天，黄叶地……酒入愁肠，化作相思泪”，还有晏殊的名句：“无可奈何花落去，似曾相识燕归来”，还有欧阳修：“醉翁之意不在酒，在于山水之间也”。另外一位司马光，他的著作不是诗词。他编纂了一大套、几百卷，内容包括上下三千年的《资治通鉴》。一千年来都是我们中国历史学上最重要的典籍。跟司马光几乎是同时的，但政治上是对立的王安石，他最大的政绩是实行了变法，最大的失败是变法没有真正成功，但是他也留下了一些名句：“春风又绿江南岸”，“明月何时照我还”，“春色恼人眠不得，月移花影上栏杆”。
       还有，比他们更有名，是全能的才子：书画、文章、诗词都属极品佳作的苏轼——苏东坡。苏东坡的名句我们记得就更多了：“大江东去，浪淘尽，千古风流人物”，“惊涛拍岸，卷起千堆雪”。每年中秋节，我们就会记起：“明月几时有，把酒问青天”，词的最后一句，“但愿人长久，千里共婵娟”。还有，“不识庐山真面目，只缘身在此山中”。苏东坡的名句多得不胜枚举，他在《赤壁赋》里的一些短语，现在都是我们日常生活中常常挂在嘴边的，例如“正襟危坐”，“杯盘狼藉”，“山高月小，水落石出” ……等等。唯有天才，才有如此的文采。
       环顾一下，世界上有哪一个民族，他们能对一千多年前的作家的句子不但了解还能背诵如流呢？这就是我们中国文化固有的优点。其实不要说一千多年前了，两千五百年前的孔子：“学而时习之，不亦乐乎。”《诗经》的“关关雎鸠，在河之洲，窈窕淑女，君子好逑。”我们都能背诵。所以中国文化的延续性和它的凝聚力是非常强的。
       是什么缘故使苏东坡、范仲淹、欧阳修、王安石这些人的句子到现在还能传诵不息呢？当然是归功于中国的文字。
       中国人的情怀，非用中国乐器表达不能抒畅；中国人的心，不用中国文字书写，不能触发感应。
       若然心中混杂，自是无法清明，又如何写出清新的文字呢！还是立定心肠，多读、精读、深读中文书好了。

       以下是苏东坡的《定风波》：
       “莫听穿林打叶声，何妨吟啸且徐行。
       竹枚芒鞋轻胜马，谁怕？
       一蓑烟雨任平生。
       料峭春风吹酒醒，微冷。山头斜照却相迎。
       回首向来萧瑟处，归去。也无风雨也无晴。”

       真是毫无污染的旷达。这首词令人读来海阔天空，其舒畅的感觉实在难以形容。有人说：“清，是中国民族文化精神生命的心源之美。”确实如此。
       深刻的生活衍生于深刻的心灵，而阅读深刻文字，自能进入生命至深至清之所在。
       多读古文，自然清明。

施伟斌

2003.2.10